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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苏醒

    毅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种一半冰山,一半火海的痛苦之中挺过來的。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当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这些绸缎绫罗的床铺,又瞧见床边正在忙碌的女人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或许现在暂时的平静才是梦。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的恬静与美丽,美得简直就像是一幅画。

    在一霎那间,毅康的泪就涌了出來。因为他以为,他看到的是白夭夭。

    红线正在毅康的房间里头忙着,谁都沒想到毅康这么一睡竟然就睡了三天。现下他新伤加旧伤,而且还是离错宫里的人最束手无策的内伤。现今无双会内留下來的人里,最熟悉这个赫那拉毅康的不过只有三个。白术,红线和良清。现下白术压根就不愿意见到毅康,良清又是个男人,不晓得做照顾人的事情,只留下红线一个人,可怜兮兮地跑到这里來当差了。

    现下,红线正在给毅康收拾屋子。突如其來的声响从背后传來,将兀自沉浸在思绪之中的红线吓了一跳。并非是她毫无防备,而是这三天以來毅康都不省人事,自己又在这离错宫,红线觉着,根本就不用防备什么。

    “……你……”

    毅康张了张口,因为太久沒有说话,声音嘶哑得可怕,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來。

    “唉唉,你干嘛呢。别起來别起來,你现在伤得可重呢。”

    红线一转头,见着毅康挣扎着要起來,神色激动得脸更显得苍白,她便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本來就是当作自己的救命恩人把她带到飞來峰边上的,可是谁知道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一失踪还失踪了三个月。等到再瞧见他,便又是这么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红线心里憋屈,倒不是因为自己要救的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掳走了,只是因为,她都搞不清楚,现下她到底是害毅康,还是帮毅康了。

    “……夭夭……夭夭……”

    毅康的眼神还是有些涣散,见着红线走近了,便拉着她的手这么胡乱叫一通。边叫着这名字,边是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地流。看着毅康这样,红线的眼睛都有些发酸。

    “不是什么夭夭,我不是什么夭夭。你就好好休息吧,别想那个人的事情了好不好?”

    红线想要推开毅康的手,可是也不知道这病怏怏的人哪里來的那么大力气,好像光只是叫着白夭夭这个名字,他就会有无穷的力量一样。

    “夭夭……”

    “……你乖,好好休息。不然,我生气了。”

    红线沉默了一阵,将错就错之下,竟然还真把毅康给哄放手了。毅康哭了一阵,只觉得脑袋有些疼,等到红线端了药再进内房里的时候,他又再次陷入到了昏睡之中。

    红线轻轻在一旁放下药碗,又从旁边舀出來锦帕,轻轻为毅康拭泪。差不多整理完毕了,她又叹着气坐到了毅康身边。

    “……他怎么样了。”

    良清走进房间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红线沒有回头,只是和良清一起盯着毅康的脸瞧着。

    “师兄,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弄错了?”

    红线突然出了声,带着些惶恐和不安,她将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來。

    仇恨,是她一直以來的信仰,她赖以生存的食粮。相比遇到阿航之前,她已经不再那么偏执与自以为是了。若沒有阿航,当初见到毅康的那一瞬间,她变回毫不犹豫地代蘀白术杀了他。

    可是,好像已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红线很清楚,良清也很清楚,好像只有自己的师姐,以前的白夭夭,现在的白术,什么都不清楚。因为她是他们之中最先沉默在仇恨的海洋之中的人,要救她上岸,太难。

    良清沒答话,只是走过來坐到了红线身边。

    “你说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弄错了。”

    在反问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和红线一样,似乎对于打量毅康的模样产生了浓厚的习惯。

    “……如果真错了,咱们该怎么办呢?”

    红线很苦恼地歪着头,倒不是在为自己担心,而是在为那一帮还在为了仇恨生存着的师弟师妹们。良清低下头來看了红线一眼,忽然将他搂了过來。

    “错了,便改正就是了。反正,仇恨还在那儿。少了他,也不过是少了一个仇人而已。”

    良清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红线的肩膀。哪里知道红线一听,就下意识地白了他一眼。

    “……可是对师姐來说,少了他,就不一样了。那样的师姐,太可怜了。这样的他,也很可怜。”

    红线喃喃地说着,忍不住便扁了扁嘴。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一股子想哭的冲动。就好像现在的事情无关于白术和毅康,而是红线和阿航。如果是让她去恨阿航,相信阿航背叛她,那将是一件多么痛彻心扉的事情。

    到时候自己到底会怎么做呢。是和师姐一样,忍辱负重三年为的只是让这帮负了他的人生不如死,还是会自己径直去找阿航,了断了他,剁碎了对他的爱,再去一点一点剿灭自己生的**?

    红线发现,如果真的是那样,自己怎么做都不会觉得快意,更谈不上快乐。只是单纯的发泄。

    突然,她有些恍然,抬起头來时,有些心里话就冲口而出。

    “难道这些事情其实都和师姐无关,她只是……想要折磨自己?”

    良清沒吭声,就是默认了。他忽然伸手狠狠揉了几下红线的头,转身离开的模样活像是在仓皇而逃。

    “师姐不能再继续这样了。再这样下去……她的心志就会……”

    红线沒有说下去,良清却顿住了身形。他当然知道红线要说什么,因为这个秘密,本身就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

    “也已经來不及了吧。赫那拉毅康,说不定是惟一一个可以救她的人了。”

    良清并沒有把话说透,所以听在红线耳朵里只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安慰罢了。二人说话的时候,毅康又有了些反映,也正因为如此,两人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将话題戛然而止,再也不去继续。

    良清与红线就这么站在那儿相互望着,之间來回荡漾的不过是毅康的呢喃之声。过了好一会儿,毅康似乎又沉入到了梦想,彻底安静了下來。趁着这个当儿,红线赶紧走到了良清身边,抓住了他的手。

    “你刚才说他可以救师姐。怎么救。”

    “……他有嵩阳派的内功。而且还将你师姐恶意参进去的走火入魔的弱水心法的功力融会贯通了……”

    良清小声在红线身边耳语了几句。

    “不可能。当初我捡他回來的时候,他还弱得一塌糊涂呢。”

    红线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说出來的话让良清很是讶异,若不是他深知红线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一定会将自己心里那种半信半疑的表情表现出來。

    “……那便是一定有人提点过他了。”

    良清想了一阵,忽然觉着,这毅康失踪的三个月,实在是有趣得很。说不定是碰到了那两个他们都难得见到一面的守山人?

    “你是说,这臭小子走了狗屎运,碰到了那两个前辈?”

    良清摇了摇头,并不敢确定。

    “这只是猜测,我并不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说那个白炽,听说黑弦是偷练无双心法的七步魔煞走火成魔了,性格乖僻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记得之前师傅便说过,那个时候就因为她弟弟白炽拦住了她一招,希望她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与师傅对抗,她就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她的弟弟打成了重伤。后來若不是因为师傅练成了无双心法得以给白炽治伤,估计当初杀死她最爱的弟弟的人,便是她自己。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救毅康,又教毅康怎么去调和体内这两股根本就不相容的力量?”

    红线听得一惊一乍,想起以前自己是多么崇拜这两个神秘的守山人,禁不住就一阵寒战。

    “那便一定不是他们两个了。毅康若是真碰到他们,早就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才是。”

    “嗯……可是……”

    良清张了张口,刚还想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还沒等他反应过來,一抹白色的人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他人怎么样了。”

    红线定睛一看,发现是师姐,吓得立马就躲到了良清后面。可是现下白术根本就沒那个闲心去细想他们之前说了些什么,她心心念念的是对于她來说,两个最重要的人。

    一个是毅康,一个是她的母亲。

    “……刚才醒了一阵,现下,似乎又沉睡过去了。”

    “不行,他必须要立刻醒來。”

    白术突然双手抓紧了良清,用的力气可大。话音刚落,她便已经冲到了毅康床边。

    “你起來,你起來啊!快点起來去救我母亲!”

    红线和良清仓皇失措,这么久以來,自无双会那一晚,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白术露出这副模样。还是良清年纪大,第一个最先回过神來,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走到了白术身边,让她不要再摇晃毅康。

    “……师傅怎么了?”

    “赫那拉毅康!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给我醒來啊!”

    白术对于良清的问话不管不顾,依旧双手紧紧攥着毅康的衣襟,突然床上传來的一声近似于呢喃的呼唤,让所有的吵闹声音都静止了。

    “……夭夭……”

    伴着这声呼唤,白术眼中滚出了一滴泪珠,落在了毅康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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